故事接龍

不管是篆刻在基因當中的底層反應使我如此，還是其他我還說不上來的原因，既然已做出此等覺悟，就需要身體力行，不可逃避。從今以後我的生活會有雪洛的隨侍，直到這份緣終結斷開為止。


確認方向與時間之後催動油門，單人機具揚起沙塵並加速，我和雪洛兩人，背著陽光，往波坦村前進。


在起伏沙丘之間的低谷之間穿梭，當波坦村新址所處的綠洲進入視野之時，已經接近中午了。路途中多虧了雪洛的警示，我避開了兩群短刺鬣狗，還有兩隻想伏擊我的內海獅，甚至是一陣沙龍捲。雖然繞了不少遠路，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當然，我也制止了對那些生物顯露出殺意的雪洛，再度告訴她沒有必要下重手。如果我真想打獵，或者真的是危急關頭的時候，還有很多不用那麼...大張旗鼓的做法，雖然雪洛還是展現了疑惑，仍是接受了我的勸說，安份下來。


其實仔細想想，我在被那兩頭黑沙角龍追殺時，完全可以對雪洛下令只要把牠們驅逐離開就可以了。就算真要殺掉，把牠們轟成完全無法再利用的灰燼，怎麼想也不是個好選擇不是？只能怪自己那時候的思考實在太緊繃又愚鈍了。


「英世大人，上面。」將埋在我胸膛的頭抬起，雪洛似乎又偵測到了什麼，我放慢單人機具的速度，朝天空尋找著是何物能讓雪洛判定是威脅。


數個巨大的紅色身姿張開雙翼，藉著上升氣流盤旋於沙漠之上，但仔細觀察後，我告訴雪洛這些不會是威脅，因為我看到了那些在烈陽下閃著青光的標示。

這是一群庫安鷹，本來是會掠奪商隊以取得食物的一種出現在大戰後的異變巨雕。然而雖然牠們襲擊沙漠居民是不爭的事實，但對比黑沙角龍這種存在，牠們是可以被馴養的，而且只要食物充足，其實也不怎麼會主動襲擊人。這樣說來，是有聽說過波坦村的居民在維克多沙賊團的協助之下，成功的馴服了本來棲息在該綠洲的庫安鷹族群，成了他們遊獵與哨戒的新力量。


而那些盤旋著的庫安鷹，腳爪上都有綁著染上特殊顏料的腳環，可以在烈日下發出奪目的光芒，不只能拿來辨識，還可以眩惑很多沙漠生物的目光，讓捕獵更加容易。


「那些是養的，不是野生種，不用怕。要是妳出手了，我會很困擾的。妳看看，那些反射光芒的腳環。」我將單人機具放緩，對雪洛解說該如何辨認那些野生與被馴養的庫安鷹。為了避免混淆，馴養庫安鷹的腳環都是同一種顏色與規格，至少在這片沙漠中是如此，而且用意與功能皆同，因此只要看到腳上發光的庫安鷹，就是被某群沙漠居民所馴養的。


另外，由於庫安鷹要馴服都是養起一整個族群，因此負擔得起都只有村庄或者商隊，幾乎看不到有個人馴養的案例。


雪洛一邊聽著我的講解，一面看著那些飛回波坦村綠洲的庫安鷹群，點了點頭。


「知道了，英世大人。雪洛會注意的。」

這樣就好了。摸了摸雪洛的頭，我重新催動單人機具的油門，繼續的前進。隨著距離的縮短，我也看見了在綠洲附近的那些放養牲畜，以及前來這裡休息與貿易的商隊。看著熙來攘往的人群，波坦村似乎真是比以前繁榮一點，就不知道是因為馴養了那些庫安鷹、或是背後有資助的關係，還是地理位置比以前好了的緣故。


到達了波坦村，先將單人機具停妥在波坦村入口附近的一處獸舍旁，再讓雪洛從我身上下來，從車廂中取出工具箱，把白騎士手槍填充好魔力並帶上，拿了必要數目的薩姆錢－這個地區的通用貨幣，我來想想，果然還是先去採購食糧吧，如果看到有在賣衣服的話，再挑幾件給雪洛吧。


「來吧，雪洛，跟緊我...不不不！等等！不用這樣抱上來！牽著我的手別放開就行了，來。」看到雪洛的身體又準備纏上來，我趕忙制止她，先打理著她的裝扮，將她外露的白色髮絲順回兜帽當中，再牽起她纖細又白皙的小手，仔細叮嚀千萬別走失，要緊握住我的手之後，這才帶著她走進波坦村的街道。


波坦村的村民主要以來自異界的其中一支獸人－蜥蜴人所建立的村落，他們都是住在帳篷裡，平時以遊獵和小規模栽種仙人掌與猴麵包樹、以及跟路過休息的沙漠商旅們貿易來維生。不過在移到這個新址之後，他們似乎也嘗試起了畜牧的樣子。甫一走到街上，就看到居民已經將自己的住家帳篷敞開，擺出攤位，向路過的商旅們昭示著自家的產品。

「歡迎來到波坦村，朋友！要不要買幾瓶甜仙人掌汁啊？」


「燒烤猴麵包果！燒烤猴麵包果！」如此吆喝叫賣聲此起彼落，而這也吸引了雪洛的目光，她以充滿好奇心的閃亮眼神回望著我。也好，雖然可能買不到什麼醃肉，畢竟看上去來到這裡的商旅至少有五隊，那些東西應該都會先被他們買走，不過我應該還能買到一些食物的，總之先瞧瞧看有什麼吧。


「英世大人，那是？」雪洛的目光被眼前的一個花俏的攤位給吸引住。那個攤位有著七彩招牌，鐵架上則是插著數支凝結在木筷上的棕色球體。


「喔？小子！好眼光啊！這可是先裹上猴麵包花糖漿，再到火爐裡烤的金瑩剔透的水晶糖喔？來一個吧？」注意到了有客人的靠近，蜥蜴族攤販拿起了其中一支糖球，在雪洛的閃耀雙眼前晃呀晃的。


看著蜥蜴族攤販手裡拿著的糖果，雪洛的小嘴微張，目光完全被吸引住。嗯，雖然這些東西都是那難吃乾糧的其中原料，但調理方法不同，滋味可是天差地遠。


「我買一份。」看著雪洛這樣子，不買給她是不行的了。


「嘿，感謝惠顧！」付了錢，將水晶糖交給雪洛，「吃吧。」


「謝謝，英世大人！」看著她吃著水晶糖的滿足模樣，心頭湧現了一股暖意。真怪，多久沒體會到這種感覺了？

繼續一邊因為被好奇心驅動而眼花撩亂的雪洛解釋攤位上的東西，一面物色著有什麼可以購買。當我和雪洛走到村裝的另一頭時，我手裡已經捧著一個大包袱，裝滿了入手的補給品，包括幾瓶綠草羊奶、幾罐糖漿、一些甜仙人掌汁、數袋麵包等，雖然沒有辦法取得醃肉，倒是從一隊商旅那裏買到了好些合成肉罐頭，甚至是幾隻烤沙鼠，這下終於可以有好一陣子可以不用再啃那些又硬又澀的難吃乾糧了。


遺憾的是，這裡果然沒有在賣衣服，倒是有在兜售獸皮布料的商店，雖然我不懂裁縫，但還是買了些，既然要前往音之谷，一定會經過那斯他那城，那裏有相關店家，到時候就可以給雪洛做些新衣了。


看了看時間，還有餘裕，那麼...


「英世大人！背後！」雪洛突然指著我的後方，我也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我逼近，還有...


「小～英～世～」這聲帶著黏膩的招呼。


呃！會這麼稱呼我的名字的人應該只有一個，但她不可能在這裡...嗚喔！慢著！雪洛，這位不是敵人！


感受到從背後傳來的衝擊，頸部被包裹在細緻棉麻下的纖細手臂給環繞，幾束在陽光下閃著光澤的銀絲飄過了我的眼前，再加上方才的聲調，讓我趕忙出聲制止即將採取行動的雪洛，一面對我抱在我身後的那個人物提出疑問好證實她的身分。


「基爾...大人？」其實，背後人物是何方神聖，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萬萬沒想到，我竟然是在這裡，而不是那斯他那城中遇見她。

「好久不見啦小英世～這孩子是什麼來頭呀？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還有別稱呼我大人，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哼哼～」肩頭的壓力一鬆，背後來者的目標轉移到了雪洛身上，緊緊地摟住了她；而雪洛雖然聽從我的指示沒有出手攻擊，但那嫌惡的表情顯示她相當不悅。


「這...她不是我的私生子，不過這前因後果解釋起來有點麻煩...倒是基爾大人，您怎麼會在這裡？」這個人物雖然沒有像大部分我見到她時，穿著一席寶藍色或淡紫色的旗袍裝扮，而是穿著輕便的褐色旅行裝束，並戴著布帽藏起一頭白色秀髮的裝扮，但眼前之人確實就是我所熟識的那號人物。


薩伊納斯地區最大規模的商會，雖然因為拒絕與眾多城市合作而被劃分為黑市，卻又和十二聯盟成員的綠腦城與班諾重工有著盟約與合作關係，也是青鳥一族的庇護者－哥莉迪亞商會，這個商會的創始者與總舵頭，來自在那場大戰中自異界來到此地生根的天使種女性－基爾。


她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無可取代的恩人。如果不是受到她的賞識與資助，別說我能否走到今天，連我能否為自己家人成功復仇都是未定之數。儘管我知道她這些行為只是單純的在我身上投資，別無他意，即便是如此，這份恩情仍是無庸置疑。


不過，我之所以直呼她的名字，是她很討厭我對她加上任何形式的敬稱才如此，絕非是我沒有禮數。

基爾的笑容相當爽朗，不見平時身為黑市總舵、身穿旗袍、展開背後那潔白羽翼時的那股風塵美艷，反而像是個單純且毫無心機的女性...如果她沒有加上後面那一段話，會更好的。


「綠洲的通行就放心吧，人家是誰呀？安心。怎樣，來嗎？」基爾再度晃了晃手裡拿著的煙燻羊肉。


想想，現在的確不是在商會裡辦公，既然有機會能吃到夢寐以求的醃肉還要是羊肉，更是在綠洲旁邊這種難得場合，可真沒啥理由來拒絕。就算真有什麼，以過去的經驗，都不是很難應對的...吧？嘛，雪洛這件例外就是。


於是，我答應了基爾的邀請，但我也注意到，雪洛加強了握住我手的力道，還更緊貼著我...她，是在忌妒嗎？而且基爾你也別故意往我這裡靠！妳鐵定是故意的喔喔！


就這樣一邊捧著行李，一邊被基爾和雪洛兩人夾在中間往綠洲前去，路途還被許多尖銳與好奇的眼光給刺個遍體麟傷，等終於到了綠洲的入口處，基爾才放過我，前去和看守綠洲的守衛們交涉，我這時才如釋重負，真是要命。雪洛一臉擔心的看著我的疲憊，我則是對她揮揮手表示我沒問題。


「好了唷～來吧。」基爾似乎已經結束交涉，守衛們一臉敬重的拉開了柵門，示意我們可以通行了。究竟基爾是用自己身為黑市總舵的身份還是有其他的技巧，我是不怎麼想深究，反而覺得一但提問，就只有更多的麻煩在等自己。

到了綠洲，雪洛的眼睛整個亮了起來。雖然沒有開口，但再度出現的閃耀眼神已經揭露了她的好奇心。


「這就是綠洲，是這片土地上許多村莊甚至生物賴以為生的地方。」


波坦村依靠的新綠洲的確比以前還要大，裡頭還有約六隻的庫安鷹正在休息。茂盛且翠綠的植物與被微風輕撫的碧藍湖面，對比周遭的滾滾黃沙，完全是兩個世界。


「嘿咻～」基爾找了個挨著樹下比較空曠的位置，從身上不知何出拿出了一捲草蓆並且攤開，然後招呼著我和雪洛兩人。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來吧，雪洛。」我牽著雪洛，一起坐到了草蓆上。


「不好意思，我這裡只能拿得出麵包和烤沙鼠肉。」


「沒關係，放開心東西才會比較好吃喔，麵包人家就拿一塊走啦。」基爾把一袋煙燻羊肉交給我，並且從另一袋當中切了半塊，拿給了雪洛。


「謝謝。雪洛，來，向基爾道謝。」面對我得指示，雪洛先是遲疑了一會，才轉頭面對基爾，向她小聲的道謝。


「真是可愛。」基爾用刀叉切著羊肉。「男孩子？女孩子？」


「嗯...女孩子。但我希望把她喬裝成男孩，這樣比較好辦事，不會像剛剛那樣被人認為我過太爽。」回想起剛才的情景，明明基爾就是我的上司，但那舉動擺明是要人以為她是我女友還啥的，再加上緊貼著我的雪洛，我甚至能發誓有聽到有人在低聲咒罵。

而現在如果沒有說，任誰看來都會以為我們是一家三口出遊野餐，這種光景對現在這個世界來說，幾乎是會讓人想詛咒的幸福。


真的不是挖坑給我跳嗎？我再度的懷疑起來...算了，還是選擇放寬心來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時光。


「對了，下個月南邊的風雪季節就會結束了，到時候你就可以啟程去幫人家找尋貢品了吧？」


「是啊，之前我在斧嶺那邊有找到一些徵象，那邊挺有機會的，敬請期待吧。」


由於下個月來自南域的風雪就會逐漸止息，屆時洛斯特平原的冰封就會解除，我就可以著手安排前往斧嶺甚至艾歐斯山的行程，到那裏尋找可以進貢給基爾的琥珀或者矽化木，而更西方的拉杜拉地區最近動亂不堪，如果要去那裏開採，我可能得需要傭兵護衛才可以。


至於北方的因多拉地區因為頒布了境內任何產物都不准帶離國境的法律，我已經沒法去那裏尋找化石了。


「如果是學術研究用途，人家是可以透過麗姿來幫你說點話，不過就可惜了那邊的琥珀了，人家很喜歡捏...」


「進貢」－也就是提供基爾琥珀與矽化木這一類的特殊化石。我之所以能得到她的賞識，甚至成為她旗下商會成員，還能從她手裡拿過通信水晶，就是因為她很喜歡這一類的東西。雖然這個「進貢」不是強制要我定期都要有東西拿出來，但是挖到了就得優先交給她，能不能拿去賣給別人得由她來決定。


「沒辦法，聽說這是統治局的決策。倒是基爾妳說這裡找尋樂子，什麼樂子？」


「廢墟那邊不是聚集了很多雜種？人家去把他們清掉了唷！這次人家試著躲在紙箱裡面把他們一個一個摸掉腦袋，之後再到正中央大喊一聲『驚喜！』把他們引出來，用天聖光把給他轟個壯烈，真是刺激！」

雖然口吻顯得愉快輕鬆，但吐出的訊息卻是相當殘酷。儘管基爾貴為哥莉迪亞商會的總舵，卻很喜歡獨自離開，四處遊蕩，但並非毫無目的，而是會去掃蕩一些盤據在沙漠裡，遊走於黑暗當中的盜匪、走私者，以及人口販子等匪徒。有時她一去就是數十日，幸好她的部下們都對此習以為常了，可以在她離開時繼續維持著各種機能，因此就算有個愛亂跑的首領在，對商會運作的影響也是相當有限。


不管那些盤踞在波坦村的匪徒們握有多強大的武器，基爾可是在大戰當中來自異界的天使軍團將領之一，實力絕非魔力槍或者什麼馴養的飛禽走獸能比擬的。她迄今孤身一人剿滅了不少賊窟卻仍毫髮無傷，就是證明。


也因此，儘管動機與方式截然不同，基爾的名聲其實和赤焰玫瑰不相上下，她們都是締造和平的功臣，受到這塊區域住民們的感謝。


不過，就算基爾不去，維克多沙賊團也會出手就是了...嗯？這麼說來，基爾你是多久以前去尋樂的？


「十天前吧？本來結束之後還想去找你，但你不在家，所以人家只能來這裡休息啦。」


十天？哦哦，幸好！如果基爾晚個兩天，就可能和帶著雪洛的我撞個正著；如果那天是赤焰玫瑰、那個叫吉芬的陰沉女，再加上基爾的話，如此混亂的情況，對我而言就不只是ＴＫ事件，是直接進展到ＰＴＢ分界線的程度了！天公保佑喔...


「英世大人？臉色不好？」
「怎麼啦小英世？吃太快了？」


雪洛與基爾兩人不約而同的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變化，我本來想解釋，但又編不出什麼適合的說詞，算了，不如...


「這...就是之前我提到會說來話長的其中一段，要現在跟您解釋嗎？」

面對我這樣的回應，基爾倒是聳了聳肩：「以後有的是機會，享受要緊！」語畢，她又將一塊切下的肉送進口中。


好吧，的確這麼難得的場合，我也不想花在解釋之前所發生的那麼多事情上。既然如此，我也就拋開顧慮，一面教導雪洛該如何切肉，一面咀嚼著多汁的煙燻羊肉。


當羊肉被我們吃得所剩無幾之後，時間也差不多了。如果不在這時展開回程，就可能無法在日落前趕回我的根據地了。


「謝謝您的招待，時候不早了，改天再會吧，基爾。」我收拾著東西，準備起身，但基爾卻叫住了我，並說著一個差點讓我嚇到渾身冷汗的提議。


「小英世，今天人家就到你的根據地過夜吧～畢竟睡帳篷實在不舒服呢。」


啊...啊？不只我目瞪口呆，雪洛也是雙眼圓睜...不是吧？


「怎麼了？不行嗎？有什麼不方便嗎？」基爾的臉越靠越近，我被步步進逼。一面注意著雪洛會不會因此暴走，一面思考著對策。


「唔...為什麼？如果基爾您想住的舒適，應該還有更多適合的地點吧？而且您也有辦法到達...」


「哼哼～人家說了唷？人家已經把盤踞在波坦村的雜種清掉了，那邊好歹也是綠洲，人家打算招募些人過去重建。而小英世你的根據地，不就是那邊的哨站嗎？我就去看看你打理的如何，假使你經營的不錯，人家可以幫你說點好話，讓那個哨站完全歸屬於你唷？」


呃...這樣的話，唉，好吧。反正這也是個機會，比起之後被基爾不知什麼時候讀取記憶，還不如由我先坦承吧。

畢竟，不管是基爾也好，赤焰玫瑰也罷，在她們眼前，我不認為謊言能產生對自己產生多少利益，倒不如將誠實當成籌碼，也許還能有條生路。


「好吧，我也趁機對您解釋些事情。」


「哼哼～這樣就對了。好了，人家去準備一下，村莊門口見啦～」


收拾完東西，確認好會面地點後，基爾說她要去別的地方把這次的交通工具牽過來，往另一個方向離開了。而我則是教導雪洛該如何收拾東西，還有面對其他人的一些基本禮節及言語應對，然後再去補足了剛才在野餐當中消耗掉的部分食物。


但也許是錯覺，或者是剛才被基爾與雪洛給包夾的關係，我覺得街上行人甚至是店家住民，看著我的眼光都有所戒備。我雖然很想澄清，但也無從解釋起，唉...果然是被坑了嗎？


無論如何，幸好他們的態度沒有影響到我購買物品的困難，但下次要來此地可能得隔上好段時日了，腦殼痛啊。


回到了村莊的門口，準備將單人機具牽到村外，我注意到了一個之前沒見過的物體。很明顯那是基爾的所有物，可能還被魔法或其他的技術給偽裝過，大概是因為跟我的安全沒有實際相關所以雪洛也沒對我提醒。


那是一台單輪的載具，長且流線著車頭塗上了哥莉迪亞商會的徽章與基爾的個人標記之外，還加上了眼睛一般的圖樣，底下還有一門漆黑的金屬砲管；座位兩旁則是延展出塗抹了紅色的禽翼，下方則是固定了幾把魔力槍；而車尾的的排氣管被裝飾成了如同鳥類尾羽一般的造型，使得這台機具看上去就是一只非常奇怪的鳥類，很像是會在三疊紀裡演化出來的異類生物。


這東西我當然見過，是基爾她眾多的交通工具之一，我記得這台機具好像被她命名叫「吉光片羽」的樣子。

「小英世，要不要比誰比較快啊？你的『競速王』和人家的『吉光片羽』。」競速王只的是我那台從她手中購買的單人機具。


「免了。雖然今天的確很美好，但小人不想因此忘了沙漠中的險惡，這也讓我小人沒有閒情逸致來跟大人您比試啊。」每次當我明確拒絕的時候，我都會故意這樣來回答基爾。


「啊～啊～小英世真不識情趣！不理你了！」基爾穿戴好護具，騎上座位，發動載具，就這麼揚長而去，揚起了好一陣沙塵。


「真是...」摀住口鼻，待沙塵平靜之後，我嘆了一口氣。明明是一個身為黑市總舵又是個天使，不在公事的場合，基爾就是這副德性，搞的我都不清楚哪邊才是她的本性。


「算了，反正早習慣了。走吧，雪洛。回家了。」
「是的，英世大人。」


進入單人機具的駕駛艙，讓雪洛抱著我的身軀，我催動油門，離開了背後那喧囂的波坦村，衝入沉寂的無盡黃沙當中。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錯覺，雪洛抱著我的力道，似乎稍微大了一點...


雖然基爾比我早啟程，但我還是追上了她。當然我沒有和她競爭速度的念頭，只是一直穩定的跟在她的後方不遠處。當我們回到了我的根據地時，夜幕已經開始低垂了。


先讓基爾把她的載具停好，我也先從單人機具上下來...當然有讓雪洛先放開我。但是當我將門鎖打開的時候，基爾卻擋在了大門面前。


「吶，小英世。」基爾將頭上的布帽拿下，銀白色的瀑布從中泉湧而出，綻放的姿態非常奪目，但我卻感到了一股風暴正在醞釀，即將襲來；那份黏膩的聲音也開始乾燥，轉為灼熱又沉重的火焰。

「你說過那個，叫作雪洛的女孩子，她的身世很複雜。其實人家也想像的到呢。」

上一秒，還是我所見過的那樣，帶點輕浮的開朗。


「膽敢對本宮展露殺意，真是好大的膽子！」下一秒，空氣被瞬間撕裂。


「什...！」


雪洛立刻衝到我面前，背後的鰭肢暴射而出，撕裂了我用來偽裝她的大衣與舊服，在空中張牙舞爪；有著幾何紋路的皮甲延展並且包覆了雪洛的細白身軀，閃爍著危險的藍光。


「哈哈！很好很好！果然露出真面目了！」而面對這樣的情景，基爾卻咧嘴而笑。


「那個...基爾，您應該是弄錯了。這只是小孩子不懂事，怕父母被搶走的危機感，連忌妒心都不如，殺意什麼，沒有這麼嚴重吧？如果雪洛冒犯到您，我會教訓她，但我不認為...」話還沒說完，基爾便開口將我的話語打斷。而且因為急於澄清與理解，我連開始將雪洛的真身給暴露出去這件事都沒有察覺到。


「吶，小英世。該說你是太天真樂觀了呢？還是你只是個無力的人類呢？」基爾將身子靠在塔樓的斑駁木門上，盤起手來，雖然她眼中的風暴已經開始消散，卻仍散發著巨大的壓力，提醒著我危機仍未解除。


「或者是你不會教小孩呢？你真的完全沒注意到嗎？」基爾緩緩逼近我的眼前，我可以感覺到雪洛已經整個靠上來，將我的身軀摟緊了。

「完全沒注意到當本宮抱住你的時候，這個孩子雖然沒有動作，卻是一副恨不得殺了本宮的眼神；本宮觀察她的時候，她的雙眼對我透漏的可是『不准從我身邊搶走他！快滾！否則殺了你！』的訊息。特別是你答應本宮的邀約之後，一下子變得好像閃電風暴一樣，大家都注意到了唷？為了與之抗衡，本宮也花了些功夫呢。只有你，還是兀自一人沉浸在假象當中。都不知道該說愚鈍呢？還是你真的過於樂天了呢，小英世。」聽著基爾的講述，我內心開始動搖。


居...居然是這樣？不不不，慢著，這不太可能...黑沙角龍那時候，我親身感受了雪洛所展現的殺意漩渦，那露骨的程度連我都大為戰慄，但在波坦村的時候卻完全沒有那股令人膽戰心驚的氣息再度出現的跡象。況且基爾所說的那些，也不是不能用其他方法來解釋。雖然以立場來說不該如此做，但我還是選擇對基爾展開質疑。


「呃...可是基爾啊，我也體會過雪洛的殺氣，但是在波坦村時我完全沒感受到啊？而且雪洛只有在我生命受威脅時才會有所反應，波坦村那個氛圍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維持輕鬆，試著提出自己的經歷與猜測，就像我過去寫著論文關於生物演化的一樣。雖然在這些言詞當中，我可以說是把雪洛的身分開始逐漸的攤出去，然而比起隱瞞，我打算直接將這些打成籌碼，與基爾對弈。


「是嗎？就沒可能這孩子學會了控制，或者其他使用方式？而且你也說啦，她是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話，不知節制與判斷是很理所當然的吧？你就這麼相信她的自主思考嗎，小英世？」基爾對我步步進逼，甚至撩起了我的下顎。

但是，沒錯，就是這樣的場合，如果基爾所言為真，我應該可以在現在感受到雪洛的沉重殺氣，然而當我注意到雪洛的眼神時，出現的卻是不安與畏懼。


我沒猜錯，雪洛展現出的與其說是基爾說的那種意念，更多是弱小生物在面對強大存在時的哭喊，她在害怕。因為比起赤焰玫瑰，基爾一開始就是以親密的態度對我，我們之前幾乎沒什麼隔閡，這讓認我為主的雪洛產生了我可能被搶走甚至無法介入我與基爾之間關係的認知，她可能是第一次萌生這種感情，連這是什麼都無法判別。


「是的...在這件事上我相信她，因為現在的情景就是最好的證據。」哪怕雪洛的觸手已經展開，但她仍只是緊抱著我，眼中甚至浮現了淚光，似乎真能聽到雪洛在呼喊：
「不要搶走英世大人！」


也許基爾說的是有幾分真實，就像有些狗會對跟主人親暱的對象吠叫一樣，可能真的參雜了幾分殺意...或者說是威嚇，而且真的因為雪洛太年幼了，再加上無法認知這份感情的真實，因此她無法控制得很好，進而波及了周遭。


但要說這是無差別的殺意，實在是太過了，我無法對此退讓。


「哼哼～小英世居然進入了反抗期，本宮很是傷心呢～」並沒有！而且過去面對你質問我挖掘出的化石真實性時，我也沒有退讓過，只有這樣我才可以讓世人相信化石並非是我的妄想，而是無庸置疑的事實。況且我也跟在妳身邊一段時日了，妳的交涉技巧我也至少學了點皮毛，稍微應用一下還是可以的。


「很好唷～」基爾向後退了開，我可以感覺的那股壓力已經有消散的趨勢。

「那麼小英世，你認為本宮的話語，有幾分真實、幾分虛假呢？」但她仍然沒這麼簡單打算放過我。


「四分假，六分真。這是妳曾對我說過的。建立在真實基礎的謊言會比普通的謊言更加可信。雪洛的反應與對周遭的影響是真，過於明顯的殺意是假。」我回答。


「嗯...不錯，有進步！但是得糾正小英世你一點，」基爾再度靠了回來，用手指抵住我的嘴唇。「三分假，七分真。這個小孩子的確對人家展露了殺意，確實只是威嚇程度，但是能讓本宮遲疑，可是相當不簡單，更別說是影響到了周圍...雖然頂多是忌妒立場的能度吧？如果是動真格，應該可以某隻臭臭蜥蜴的『龍威』相提並論。話說她，來過這裡，對嗎？」


嗯...儘管在公事上，我是絕對不能主動對基爾提起赤焰玫瑰，然而基爾她卻主動對我談起過許多圍繞在這個『沙漠之王』的話題，由於她們倆，『沙漠之王』與『黑市總舵』這兩人相知相識的期間，可是數倍於我的年紀，因此儘管算上昨天那回，我也就實際見過赤焰玫瑰兩次，但基爾告訴給我所知道的一些無法證實的內幕實在太多，甚至一度讓我對赤焰玫瑰萌生了奇異的想像...


幸好我足夠聰明，沒有讓自己的認知被綁死。總之，既然基爾主動的提起了，那我也能放心以真實答案來回覆她：「是的。您查覺到了？」


「從她還小的時候，本宮就已經記住她的氣味了。畢竟她是龍裔嘛～爬蟲類身上總是有一股味道，臭臭的～就算她用魔法或者什麼芳香劑來掩蓋都沒用唷～」如果這番話被任何龍族聽到，免不了是大戰一場，但天使種就是有這樣的本錢。甚至有一種說法，如果當時大戰之後留在這裡的天使種夠多，龍族也不過就是群壁虎罷了。

「是為了這個女孩子而來的吧？」她注視的仍然緊抱著我的白子女孩。從方才雪洛身體就一直在微微顫抖，明明就是個能輕易毀滅黑沙角龍的兵器，甚至面對赤焰玫瑰所親率、維克多沙賊團的包圍之勢中，她仍然能以暗藏的技能反制，帶我逃出生天。


但是在基爾面前，雪洛卻變成了一隻無助的小狗，這究竟是天使種本身的異能所致，還是基爾個人的修為，我無從得知。


「是的。這孩子在吉爾村那邊引發了點騷動，帶她來這裡時又把兩頭黑沙角龍給轟成了灰，才引起了赤焰玫瑰的注意吧。」


據實以答，這是我現在採取的策略。不說基爾那能無視別人意願讀取其記憶的能力，如果我是因為赤焰玫瑰的統治與名聲而無法對其撒謊，那麼基爾就是握住了我的生命線，我更不可能對她有所隱瞞。


「今晚本宮可以多請你吃點好東西，你就趁機會把前因後果都對本宮坦白吧。」語畢，基爾示意要我打開門鎖，讓她進去，我則說我要先把單人機具停好，並且打些水之後才會進門。


知道基爾進入塔樓之內，雪洛這才收起了舞動的鰭肢與挺立的黑角，但仍然沒將我放開。


對此，我只是蹲了下來，平視著她的雙眸，開口道：
「對不起呢，雪洛。」
「英世大人？」雪洛歪著頭，無法理解我言語中的含意。

「是我沒注意到妳的變化，妳的情緒，妳的不安。明明妳就在我身邊，我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作為妳的主人，這實在是很糟糕。」我緩緩的將雪洛摟在懷中，輕撫的雪洛的雪白細絲。「以後我更加會注意的，而妳也不要害怕，我是不會將妳拋下、棄於不顧的，妳就放心吧。」


「英世...大人...」感受到加諸在我身上的力道，我日後不只得更加照顧妳，還得做妳的榜樣，不能再像昨天對赤焰玫瑰、或者今天這樣差一點就被基爾給完全牽走，我得...堅持住。


「英世～還沒好嗎？再不來人家要先吃光了唷～」塔內傳來了基爾黏膩的呼喊聲。


「馬上就好！」我拍了拍雪洛的肩膀，「幫我打桶水上來，等一下要對基爾有禮貌一點，她是不會把我從妳身邊帶走的，我跟妳保證。要乖喔？來，我先拿見毯子給妳包著，之後我再買新衣給妳穿吧。」


「是的！英世大人。」看到了雪洛重新露出笑容，我的心靈也備感欣慰。


雖然夜晚的沙漠是極度的冰冷，但是在塔樓之內，除了在牆上點燃的火把以外，基爾不只拿出了魔法營火，還從背包中取出了許多如酥油茶、烤肉餅、甚至是泥壺雞這樣的料理。本來我是想隔著營火坐在基爾的對面，但被她強拉到身旁坐下。不過，在這些食物的美味與火焰的熱度之下，我仍是享受了一段截然不同的溫暖與舒適，連雪洛都稍微放低了戒心，吃著基爾帶來的甜麵包。

在這樣的氛圍下，我開始講解我是如何遇上雪洛的，從那個神祕廢墟浮現地表開始，到赤焰玫瑰找上我為止。和赤焰玫瑰相比，基爾並非是靜悄無聲地聆聽，而是會不時提問、要我釐清一些細節等等，因此當講到赤焰玫瑰放過我，連東西都沒取走一絲一毫這件事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基爾解釋。畢竟要把赤焰玫瑰的委託給坦承出去，感覺也不對，但更不可能瞞得過基爾，幸好基爾聽完我的解說，只是笑了笑，沒有進一步追問。


「哼～該說你是倒楣透頂呢？還是你的命運被什麼給特別眷顧了呢？明明小英世你只是個普通人，可你的人生還真是波瀾壯闊到不行啊～」基爾一面細致的切下雞胸肉，送入手中；而我則是看著雪洛有點笨拙的進食，並協助她擦拭掉落的醬汁與麵包屑。


「是啊，我還以為為父母報仇這件事已經夠受的了，這人生真堪比螯肢動物的演化般的一波三折。」我幫雪洛從雞骨上撥下肉絲，一邊品嘗著著由這泥壺雞所散發出的氣味，可以聞得出這只雞是先醉在上好的山泉酒當中，再裹入藥膳與調味，再裹上音之谷特產的石灰泥，送進爐中燒烤而成。這可是那斯他那城才能吃得到的特產，而且是一般人很難得能吃到的美味。


「那麼，小英世你之後打算怎麼辦？」看著我的動作，基爾的雙眼是若有所思。


「講真的，我也不知道。」我聳了聳肩，「變數太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基本上就是盡量低調吧？畢竟我也不是天真的認為還能繼續過上這樣的生活，也對可能出現的風波有所覺悟了，但誰會想主動去尋找麻煩呢不是？」
聽完我的講述，基爾卻笑了出來，嘴唇彎如新月。

「可是呀，小英世，事情應該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喔？」基爾放下了餐具，將她面前的餐盤全部挪到了一旁，身體靠上我的臂膀，連帶讓我的動作軋停了下來。


「只要帶上這個叫雪洛的女孩子，不管你原先給你的人生寫了怎樣的劇本、無論你想演出什麼戲劇，都可能再也無法如你所願了唷？甚至，你也可能無法再當你自己了。畢竟，現在也許還沒有太多人知道，然而消息一旦曝光，各方勢力都會找上你。你的意志與選擇都不再會被人重視，因為他們只要你身旁這個女孩子，小英世你充其量只是個附屬的零件而已。」基爾的玉手在我身上游移，令我的身體更加僵硬，而雪洛想連忙將口中的食物吞嚥，拋下碗筷，緊緊環抱住我，怒目瞪視著基爾，但後者卻不為所動，將雙手都搭上了我的頸項，強制的拉近了我和她的距離。


「雖然這個女孩子認你為主，那個叫作吉芬的也說小英世你到死都不可能斷開和這個女孩子的關係，可要打破這項規則，方法很多唷？人家已經想到很多種管道，可以讓你既是安全的活著，又能夠順利的取得這個女孩子的控制權。」聽到了這些言詞，雪洛很明顯的繃緊了身子，我可以感覺到她加大了雙手的力道，並將夾雜警戒與恐懼的威嚇視線投注在基爾的紫色雙眸之中。


「眼神不錯。」基爾誇張的放開雙手，從我身上遠離。「如果是小英世你一貫的風格，最好是馬上找個足夠的依靠－不是本宮，而是有獲得統治局承認的勢力來庇護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一輩子都不要捲入任何的紛爭的。因此，不管那隻臭臭蜥蜴想要你去音之谷做什麼，最好要謹言慎行，切忌牽扯過深。」

儘管急忙讓手去安撫著雪洛，但我的注意力卻完全被基爾給奪走了。基爾識破我被赤焰玫瑰委託這件事讓我感到了些許震驚，但她說的話語更是全數都刻進了我的內心。這...為什麼？


「哼哼～小英世你說呢？反正那隻臭臭蜥蜴要放過你，一定是有條件的。而且她真以為自己打的算盤本宮會料不到？本宮和她都認識多久了？該說她失算的，就是我的行蹤吧？哼哼～」基爾對我扮了個鬼臉，繼續說著。


「音之谷最近是有傳出一些奇妙的風聲，本宮當然已經派人過去調查了。儘管真相未明，本宮也不是不清楚你的為難，想要避免那隻臭臭蜥蜴上統治局去說壞話，小英世你只得聽她的要求，但一定得要見好就收，否則屆時就算想帶著這個孩子脫身，決定權也不會在你身上了。」基爾又替自己倒了杯酥油茶，而我則是開始咀嚼起她方才的言語。


其實基爾所言與我之前想的倒是差不了多遠，但還以為她會對我提出一些更...具有侵略性的意見，甚至還說出了尋找庇護的話也不能找上自己這種說詞，而她的話語也讓我理解到和雪洛的這份「銘印」不只沒有那麼穩固，還可能破綻百出。無論如何，我很感謝基爾願意對我說這些，雖然...這可能也是為了把我綁死在她身邊，而故意展露出來的態度，但也足以成為了那股注入我內心的暖流。而察覺了我心境上的變化，雪洛也鬆懈了抱著我的力道，不再處於警戒的狀態。甚至，她還向基爾道謝了。


「哼哼～不客氣唷。不過小英世我提醒你，千萬別去找那朵香菇，會有反效果。」基爾補充了這一句。她口中的「香菇」指的是薩伊納斯地區東北方的大城市，也是十二聯盟的之一的綠腦城之城主－羅幕布萊恩。

綠腦城是以魔力槍這種在大戰當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武器做為主力商品，和渾沌大陸另一端的班諾重工齊名的軍火生產都市，是由羅幕布萊恩將該地區的眾多小城與聚落整合而成，但這個羅幕布萊恩卻是一種名為魔菇族的特殊種族，不只是過去魔王軍當中的高階研究人員，更傳說就是他破解了外星殖民者們的科技，讓從異界敗退而來的魔王軍一度可以反攻回去，帶給那裏的生靈莫大的苦難。


也因為是這樣的罪惡之軀，儘管他在大戰結束後從牢獄脫逃，再出現之時已經是東珠港－綠腦城的前身－的領主，各方勢力對他都非常警戒，然而撇開魔力槍的巨大產值不談，這個羅幕布萊恩不只沒有展現出任何的危險舉措，甚至和十二聯盟之一的「黎明之光」協力，主動資助那些願意復興文明的人，並且擴展綠腦城讓許多流民可以有個安定的住所－不收費，還是給你錢快點來我這裡住的那種優惠條件，很難不吸引人。因此他可以在諸多勢力的驚訝當中，受到統治局的承認，晉身為十二聯盟之一。


就連我也受過他許多幫助，他不只是用魔力槍與薩姆錢來跟我交換購買了許多化石，還提供了工匠來讓我對化石展開清理與複製組裝，甚至給了我一個用來存放化石的大場地－雖然他說是因為他家裡擺不下那麼多，才要把化石挪去那裏。無論如何，他也可以算是我的恩人，但就是他身為前魔王軍幹部的身分，我帶著雪洛前去找他投靠，只會讓他被猜疑的眼光給盯上，進而產生更多不必要的變數，因此我也許可以前往該處，但無法在那裏久留。

「了解。謝謝妳基爾，願意告訴我這麼多，這些建言會對我和雪洛大有幫助的。話說，音之谷倒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我都是孤身一人處在荒漠當中，可我最近也沒聽到任何有關於那裏的傳聞啊？」


這也是我最想理解的一點。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怎麼可能沒有任何傳言？就連吉爾村那種地方我都沒聽到...不！正是因為沒有任何傳言，才更加可疑。


「哼～以我等商會目前得到的情報，大概就是這幾點：一，有人在音之谷那邊尋找什麼東西。二，有外來勢力介入，但是誰這麼大膽還沒查出來。三，青鳥族有人和這股勢力合謀。除了確定不是想找什麼樂譜之外，就沒有更多能知道的了。」


「樂譜」，或說是「狂音樂曲」，是過去大戰留傳下來的一種災厄，是因為來自外星的知識、異界的技術，注入了本來就流傳在人類文明的歌曲當中，產生了力量，非善即惡，或是守護弱者、又是讓生靈化為慾望的傀儡，只有「青鳥一族」和與之簽訂契約的「惡魔」們同心協之下，才有可能對抗並且收服這些魑魅魍魎。而這些青鳥與惡魔，就生活在過去人類文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市」這個區域當中。現在，那裡被稱為音之谷，是他們的家鄉。


而這個地方又被那斯他那城－正確說是哥莉迪亞商會－所庇護。這緣由我是不清楚，可能是因為地理位置？因為那斯他那城就緊鄰音之谷，甚至可說是進出音之谷的門戶，再加上哥莉迪亞商會的勢力，青鳥族才會選擇締結盟約，避免各方覬覦吧？而且還可以透過商會的網絡，協助他們尋找並回收那些災厄。

當然表面上青鳥族是被守護者之盾這個由異界勇者後代所成立的工會所保護，但地理位置看來，實際上哥莉迪亞商會這個「黑市」才是青鳥族的守護者，這著實諷刺。


總之，無論這背後有著多少我難以理解的錯綜複雜，這樣被重重保護的地點竟然可能成為赤焰玫瑰認為的「戰爭火種」？該死！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我又不可能不去！真要命...


沒錯，如同蜻蜓點水一般的，去去就回。反正只要說我啥都沒打探到就好了...才不會那麼容易喔！赤焰玫瑰鐵定有派部下過去當眼線，我也會處於他們的監視之下，要脫身可能沒那麼容易吧？但要讓我牽扯過深，又有什麼好處？為了薩伊納斯的和平盡一份心力？見鬼！去她的和平！只是想把我當道具而已...


從遇見雪洛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只能按照別人的劇本演出了麼...哀。


注意到了我的情緒轉變，雪洛一臉擔憂的看著我；基爾則是輕笑一聲，拍著我的肩膀。


「放心吧小英世，人家知道你的顧慮與想法，但那裏終歸是人家的地盤，不可能放任其他雜種來撒野，人家會親手在你即將在深陷泥沼之時拉你一把的。」嗯？親手？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這次小英世你前往音之谷，本宮會跟在你身邊。對，這一次，本宮要親自過去視察。當然，本宮也會幫你教育這個小女孩唷～」


啊？啊啊啊啊！喂！真的假的？不只我失聲驚呼，雪洛也是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

「如果小英世你很好奇為什麼本宮要這麼做，很簡單，就是宣示所有權。你是本宮的人，你挖掘的東西是本宮的最愛、是哥莉迪亞的特色產品，還讓本宮擁有了許多籌碼，而且本宮很中意你。」基爾捧住我的臉頰，強迫我正對著她，我們鼻尖已然互相碰觸，基爾紫色眼眸當中浮現了我的倒影，反映著我的困惑與不解。


中意我？為什麼？


「因為除了初次見到你的那回...本宮從來都沒有出現對你發動『天音』的念頭。像小英世你這樣的人，有著這個世上可說是近乎絕跡的純真率直。天使種啊，本來就會被這樣的人吸引喔？」基爾親了我的鼻頭，將我放開，仍留給了我滿腹的問號。


呃...這是在誇我嗎？


「呵呵～其實本宮的所作所為，和那隻臭臭蜥蜴沒什麼兩樣。但是啊...如果說那隻臭臭蜥蜴是『以正確動機做出錯誤的行為』，那本宮就是『以錯誤動機做出正確行為』了唷～當然正確與錯誤，是本宮擅自對小英世你所做出來的設想啦～總之，本宮要跟小英世你相處一陣子了唷～妳叫雪洛對不對？請多指教唷～不用害怕，放心，姊姊是不會把妳的『英世大人』給搶走的...」她湊近雪洛，雖然臉上滿是笑容，但我卻只感受到一股戰慄。


「因為，『周英世途煌』這個人，就是本宮的所有物，所以從來就不存在『搶走』這回事喔？」


而面對基爾的宣言，雪洛只有愣在原地的份，連任何的反抗，都做不出來。

由於基爾說她打算明天就帶我們啟程，因此在她、雪洛、還有我三人輪流洗完澡之後，我們當然是立刻就寢了。可是啊，為什麼會變成我被全裸的基爾和雪洛給夾在中間這種睡姿呢？是哪裡出了問題？


當我鋪好麻毯，想就這樣入眠，首先是雪洛鑽進了被窩，想想這應該是她的喜好了，反正她目前就是個小孩子，以後再訓練她一個人睡，但為什麼基爾你要抱起給妳的那床麻墊，往我這裡走來，還把麻墊就這樣鋪在我旁邊...慢著！妳為什麼全裸的？


本來想說基爾會有帶上睡衣之類，她卻跟我說天使種無此習俗，因此睡眠時都是裸體的，啥鬼邏輯？當然我也想過要找我的舊衣給她遮掩，然而想想，這一穿下去可能會出現更令我頭疼的情況，因此也只能放棄了。


倒是雪洛，為什麼連妳也把衣服脫了？還有基爾妳別笑！說什麼「小雪洛懂事了～」，雪洛妳也是，為什麼拒絕我要妳穿上衣服的指令？不是什麼「外界溫度不會影響到雪洛」的問題...哀，算了，再追究下去我也別想睡了...


抱持著有點自暴自棄的想法，我直接拉上麻毯，想將意識就這樣交給睡眠，但直到雪洛與基爾紛紛進入熟睡，我的意識卻仍然是清醒的。

原因並非是在我身旁裸體的她們，而是我對未來的各種臆測與猜想。咀嚼著基爾對我說過的言語，她說的沒錯。在不危及我生命的狀態下來取得對雪洛號令的方式，連我這個普通的古生物學家都能想出好幾個，包含從流言傳說聽來的死靈魔法、魂魄控制；到精神洗腦、傀儡咒術，甚至連我從古籍研讀到的知識都曉得可以利用環境賀爾蒙或者超常刺激來改寫一個人的認知，還有...沒錯，就像基爾自己說的，她對我展現的好意與救助，都只不過是為了攏絡我的手段，而且只要我不再是能讓她獲取利益的存在，我鐵定就會像一包垃圾一樣被扔出去，到時候，我能相信誰？我的容身之地又在何處？


我帶著雪洛直接北上因多拉地區去找統治局會不會是個選擇？只要他們能認清我不過是個普通人，沒有任何歪腦筋，我甚至可以得到他們的保護，免於捲入各方勢力的權謀爭鬥當中；然而有這麼簡單？說是要投靠，他們可能會接受麼？如果他們不願意，我和雪洛又該何去何從？


又或者，我能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

吉芬說，我可以放心把一切敵人都交給雪洛處理，但是心的險惡、情的無常、世道的變換，真的是她足以應付的麼？就算說她成長完全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存在能威脅到她，但那又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數百年？一千萬，甚至是數億年？


而在那之前，我和雪洛又該怎麼辦呢？


諸多想像與推測如同蘭戈利亞大噴發一般洶湧而來，將睡意完全的驅散了。我反覆的思考著，卻無法得出任何的肯定。這對我這個研究古生物與挖掘化石的普通人而言實在是太超過負荷了，更別說腦中所存的記憶與知識在這方面完全無法協助我，只能讓我更加...喔對，多虧身旁的兩人，我是不可能輾轉反側的，只能任由自己的思緒奔流，看來今天得失眠了，呼吚！


「怎麼啦，小英世？看你心事重重又不在焉的樣子，在想人家的裸體嗎？」基爾的黏膩嗓音突然出現在我耳旁，讓我感到一絲的怪異。

「很抱歉，但不是。我是在想基爾妳剛才的建言。確實有太多需要我去思考的，而且變數實在太多了，老實講，我還真應付不過來啊。就像妳說的，繼續待在妳底下也不是個長久的選擇，但我又能上哪裡去呢？憑我一個普通人，能做些怎樣的掙扎？當時雪洛的創造者有說過，我可以把一切都交給她...可她都是張白紙了，我能有啥指望呢？哀，腦殼痛腦殼痛喔～」


苦笑著回答，若我真有閒情逸致去注意妳的身體，那還好上很多，然而事實是，為了應對之後即將接踵而來的難關，我可能再也無法有這樣的歪腦筋了，就某方面來說，這反而代表著更糟的處境，實在是讓我不禁悲觀。


「你說的是喔～小英世。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這就是為什麼人家這次打算跟你同行，甚至協助你教育小雪洛的原因喔～」基爾的手貼上我的臉頰，露出了帶了點挑逗氛圍的笑容。


那還真是感謝。如果基爾這樣有著異界天使軍將領如此經歷的人物願意傳授雪洛各種戰鬥與法術知識，的確是莫大的助益。論起各種應對那些東西，她所知曉的絕對比我還要豐富。


「小英世你不問為什麼人家要幫你嗎？」基爾的臉龐逐漸的向我靠近，我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她的芳香。然而對此，我選擇以一聲輕笑來回應。